曹文轩优美散文

发布时间:2021-08-28
曹文轩优美散文

  曹文轩,中国作家富豪榜当红上榜作家,精擅儿童文学,任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大学教授、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曹文轩优美散文,供大家欣赏。

  曹文轩优美散文:前方

  一辆破旧的汽车临时停在路旁,它不知来自何方?它积了一身厚厚的尘埃。一车人,神情憔悴而漠然地望着前方。他们去哪儿?归家还是远行?然而不管是归家还是远行,都基于同一事实:他们正在路上。归家,说明他们在此之前,曾有离家之举。而远行,则是离家而去。

  人有克制不住的离家的欲望。

  当人类还未有家的意识与家的形式之前,祖先们是在几乎无休止的迁徙中生活的。今天,我们在电视上,总是看见美洲荒原或者非洲荒原上的动物大迁徙的宏大场面:它们不停地奔跑,翻过一道道山,穿过一片片戈壁滩,游过一条条河流,其间,不时遭到猛兽的袭击与追捕,或摔死于山崖、淹死于激流。然而,任何阻拦与艰险,也不能阻挡这声势浩大、撼动人心的迁徙。前方在召唤它们,它们只有奋蹄挺进。其实,人类的祖先也在这迁徙中度过了漫长的光阴。

  后来,人类有了家。然而,先前的习性与欲望依然没有寂灭。人还得离家,甚至是远行。

  外面有一个广大无边的世界。这个世界充满艰辛,充满危险,然而又丰富多彩,富有刺激性。外面的世界能够开阔视野,能够壮大和发展自己。它总在诱惑着人走出家门。人会在闯荡世界之中获得生命的快感和满足按捺不住的虚荣心。因此,人的内心总在呐喊:走啊走!

  离家也许是出自无奈。家容不得他了,或是他容不得家了。他的心或身一起受着家的压迫。他必须走,远走高飞。因此,人类自有历史,便留下了无数逃离家园,结伴上路,一路风尘,一路劳顿,一路憔悴的故事。

  人的眼中、心里,总有一个前方。前方的情景并不明确,朦胧如雾中之月,闪烁如水中之影。这种不确定性,反而助长了人们对前方的幻想。前方使他们兴奋,使他们行动,使他们陷入如痴如醉的状态。他们仿佛从苍茫的前方,听到了呼唤他们前往的钟声和激动人心的鼓乐。他们不知疲倦地走着。

  因此,这世界上就有了路。为了快速地走向前方和能走向更远的地方,就有了船,有了马车,有了我们眼前这辆破旧而简陋的汽车。

  路连接着家与前方。人们借着路,向前流浪。自古以来,人类就喜欢流浪。当然也可以说,人类不得不流浪。流浪不仅是出于天性,也出于命运。是命运把人抛到了路上。因为,即便是许多人终身未出家门,或未远出家门,但在他们内心深处,他们仍然有无家可归的感觉,他们也在漫无尽头的路上。四野茫茫,八面空空,眼前与心中,只剩下一条通往前方的路。

  人们早已发现,人生实质上是一场苦旅。坐在这辆车里的人们,将在这样一辆拥挤不堪的车里,开始他们的旅途。我们可以想像:车吼叫着,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颠簸,把一车人摇得东歪西倒,使人一路受着皮肉之苦。那位男子手托下巴,望着车窗外,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个将要开始艰难旅程的人所有的惶惑与茫然。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中也出现过这种拥挤的汽车。丰子恺先生有篇散文,也是专写这种老掉牙的汽车的。他的那辆汽车在荒郊野外的半路上抛锚了,并且总是不能修好。他把旅途的不安、无奈与焦躁不宁、索然无味细细地写了出来:真是一番苦旅。当然,在这天底下,在同一时间里,有许多人也许是坐在豪华的游艇上、舒适的飞机或火车上进行他们的旅行的。他们的心情就一定要比在这种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中的人们要好些吗?如果我们把这种具象化的旅行,抽象化为人生的旅途,我们不分彼此,都是苦旅者。

  人的悲剧性实质,还不完全在于总想到达目的地却总不能到达目的地,而在于走向前方、到处流浪时,又时时刻刻地惦念着正在远去和久已不见的家、家园和家乡。就如同一首歌唱到的那样:回家的心思,总在心头。中国古代诗歌,有许多篇幅是交给思乡之情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崔颢)“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宋之问)“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古诗十九首》)“家在梦中何日到,春来江上几人还?”(卢纶)“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李益)“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韦庄)……悲剧的不可避免在于:人无法还家;更在于:即便是还了家,依然还在无家的感觉之中。那位崔颢,本可以凑足盘缠回家一趟,用不着那样伤感。然而,他深深地知道,他在心中想念的那个家,只是由家的温馨与安宁养育起来的一种抽象的感觉罢了。那个可遮风避雨的实在的家,并不能从心灵深处抹去他无家可归的感觉。他只能望着江上烟波,在心中体味一派苍凉。

  这坐在车上的人们,前方到底是家还是无边的旷野呢?

  曹文轩优美散文:草房子

  桑桑这个人,有时丢掉骨气也很容易。

  桑桑像所有孩子一样,对自行车有一种无法解释的迷恋。桑桑的舅舅有一辆自行车。每次,舅舅骑车来他家时,他总要央求舅舅将自行车给他。起初,他只是推着它,就觉得非常过瘾。他把自行车推来又推去,直推得大汗淋漓。后来,就学着用一只脚踩住一只脚蹬,用另一只脚去蹬地面,让车往前溜。总有摔倒跌破皮的时候,但桑桑一边流着血咬着牙,一边仍然无休止地蹬下去。当他能连蹬几脚,然后将脚收住,让自行车滑行下去十几米远时,桑桑的快意就难以言表了。自行车之所以让那些还未骑它或刚刚骑它的人那样着迷,大概是因为人企望有一种,或者说终于有了一种飞翔的感觉。自行车让孩子眼馋,让孩子爱不释手,甚至能让孩子卑躬屈膝地求别人将他的自行车给他骑上一圈,大概就在于它部分地实现了人的飞翔幻想。

  而自行车让人觉得最丢不下的时候,是这个人将会骑又不太会骑的时候。

  桑桑就正处在这个时候。但桑桑无法去满足那种欲望。因为桑桑家没有自行车。桑桑的舅舅也很难得来桑桑家一趟。桑桑只有跑到大路上去,等别人骑自行车过来,然后用一对发亮的眼睛看着,咽着唾沫。有个人将车临时停在路边,到坡下去拉屎。桑桑居然敢冲上去,推起人家的自行车就蹬。那人屎没拉尽,一边系裤子,一边追过来,夺过自行车后,踢了桑桑一脚,把桑桑踢滚到了路边的稻田里。桑桑抹了一把泥水,爬上来,眼馋地看着那人把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骑走了,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现在,桑桑身边的杜小康就有自行车。

  但杜小康的自行车谁也碰不得——包括桑桑在内。桑桑只能在一旁悄悄地看一眼那辆被杜小康擦得很亮的自行车。看一眼,就走。桑桑不愿让杜小康知道他馋自行车。桑桑在杜小康面前必须作出一种对他的自行车并不在意的样子。

  但杜小康知道,所有的孩子,都想玩自行车,桑桑也不例外。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杜小康骑车穿过花园时,遇见了桑桑,双手一捏闸,就把车停下了:“你想骑车吗?”

  桑桑呆住了,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明天上午,我在村子后面的打麦场上等你,那里的空地特别大。”杜小康说完,骑车走了。

  桑桑的心都快颤抖了。他掉头望着杜小康远去的背景,冰消雪融,竟在一瞬间就将以前一切让他不愉快的事情统统丢在了九霄云外。

  这就是桑桑。

  第二天一早,桑桑就去了打麦场。他坐在石磙上,望着村子通往打麦场的路。有一阵,桑桑怀疑这是杜小康在拿他开心。但想骑车的欲望支撑着他坐在了石磙上。

  杜小康骑着车出现了。他迎着初升的太阳骑了过来。

  桑桑觉得杜小康骑车的样子确实十分帅气。

  杜小康将车交给了桑桑:“你自己先蹬吧。”他爬到一个大草垛顶上,然后望着下面的桑桑,很耐心地指点着:“身子靠住车杠,靠住车杠,别害怕,这样车子反而不会倒下……”

  桑桑忽然觉得杜小康这人挺好的,一边答应着,一边照杜小康的指点,在场地上全神贯注地蹬着。

  这真是练车的好地方,到处是草垛,桑桑稳不住车把了,那草垛仿佛有吸引力一般,将他吸引过去,他就会连车斜靠到它松软的身上。桑桑还可以绕着其中一个草垛练转圆圈,也可以在它们中间左拐弯右拐弯地练习灵活多变。桑桑居然可以不停顿地享有这辆自行车。杜小康十分大方,毫不在乎桑桑已无数次地将他的自行车摔倒在地。桑桑很感过意不去,几次将车抚在手中,仰望着草垛顶上的杜小康。但杜小康却冲着他说:“练车不能停下来!”

  当桑桑骑着车在草垛间很自由地滚动时,他确实有一种马上就要像他的鸽子飞入天空时的感觉。

  在离开打麦场时,杜小康骑车,桑桑居然坐在了后座上。奇怪,他们俨然成了一对好朋友!

  曹文轩优美散文:解读四个成语

  这四个成语可能与文学有关,与文学的生命有关。它们分别是:“无中生有”、“故弄玄虚”、“坐井观天”和“无所事事”。

  无中生有。

  从某种意义上讲,文学就是无中生有。无中生有的能力是文学的基本能力。也可以说,无中生有应是文学所终身不渝地追求的一种境界。

  由于无止境的精神欲求和永无止境的创造的生命冲动,人类今天已经拥有一个极为庞大的、丰富的、灿烂辉煌的精神世界——第二世界。上帝创造第一世界,而人类创造第二世界。这不是一个事实的世界,而是一个无限可能的空白世界,创造什么,并不是必然的,而是自由的。我们要丢下造物主写的文章去写另一篇完全出自于我们之手的文章。上帝是造物者,我们就是“准造物者”。我们眼前的世界,既不是造物主所给予的高山河流、村庄田野,也不是喧嚣的人世,而只是一片白色*的虚空,是“无”。但我们要让这白色*的虚空生长出物象与故事——这些物象与故事实际上是生长在我们无边的心野上。

  我们可以对造物主说:你写你的文章,我写我的文章。

  空虚、无,就像一堵白墙——一堵高不见顶、长不见边的白墙。我们把无穷无尽、精彩绝伦、不可思议的心象,涂抹到了这堵永不会剥落、倒塌的白墙上。现如今,这堵白墙上已经斑斓多彩,美不胜收,上面有天堂与地狱的景象……这个世界已变成*人类精神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

  这个世界不是归纳出来的,而是猜想演绎的结果。它是新的神话,也可能是预言。在这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予一切可能性*以形态。这个世界的惟一缺憾就是它与我们的物质世界无法交汇,而只能进入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的双足无法踏入,但我们的灵魂却可完全融入其间。它无法被验证,但我们却又坚信不疑。

  无中生有就是编织,就是撒谎。

  劳伦斯反复说:“艺术家是个说谎的该死家伙,但是他的艺术,如果确是艺术,会把他那个时代的真相告诉你。”而这一思想的最富个性*的表述是由纳博科夫完成的:“一个孩子从尼安德特峡谷里跑出来大叫‘狼来了’,而背后果然跟一只大灰狼——这不成其为文学;孩子大叫‘狼来了’而背后并没有狼——这才是文学。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因为撒谎次数太多,最后真的被狼吃掉了纯属偶然,而重要的是下面这一点:在丛生的野草中的狼和夸张的故事中的狼之间有一个五光十色*的过滤片,一副棱镜,这就是文学的艺术手段。……我们也可以这样说:艺术的魔力在于孩子有意捏造出来的那只狼身上,也就是他对狼的幻觉;于是他的恶作剧就构成了一篇成功的故事。他终于被狼吃了,从此,坐在篝火旁边讲这个故事,就带上了一层警世危言的色*彩。但那个孩子是小魔法师,是发明家。”

  写作者应该是那个放羊的孩子。

  故弄玄虚。

  要体会这个成语,可以回味一下两个早被谈得起了老茧的作家: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

  博尔赫斯的视角永远是出人预料的。他一生中,从未选择过大众的视角。当人们人头攒动地挤向一处,去共视同一景观时,他总是闪在一个冷僻的、无人问津的角度,用那双视力单薄的眼睛去凝视另样的景观。他去看别人不看的、看出别人看不出的。他总有他自己的一套——一套观察方式、一套理念、一套词汇、一套主题……

  这个后来双目失明的老者,他坐在那把椅子上所进行的是玄想。

  他对一切都进行玄想——玄想的结果是一切都不再是我们这些俗人眼中的物象。

  我同意这种说法,博尔赫斯的作品是写给成年人的童话。而另一个写成年童话的作家卡尔维诺更值得我们去注意。他每写一部作品,几乎都要处心积虑地搞些名堂,这些名堂完全出乎人的预料,并且意味深长。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位作家像他那样一生不知疲倦地搞出一些人们闻所未闻、想所未想的名堂。他把我们带入一个似乎莫须有的世界。这个世界十分怪异,以至于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们总会有一种疑问:在我们通常所见的状态背后,究竟还有没有一个隐秘的世界?这个世界另有逻辑,另有一套运动方式,另有自己的语言?

  “世界正在变成石头。”卡尔维诺说,世界正在“石头化”。我们不能将石头化的世界搬进我们的作品。我们无力搬动。文学家不是比力气,而是比潇洒,比智慧。面对博尔赫斯与卡尔维诺的玄想——故弄玄虚,我们是否应该得到一些启发:中国文学应该如何启动自己关注一些玄虚的问题——形而上的问题的功能?

  坐井观天。

  我们假设,这个坐井者是个智者,他将会看到什么?坐井观天,至少是一个新鲜的、常人不可选择的观察角度,并且是一种独特的方式,而所有这一切,都将会向我们提供另一番观察的滋味与另样的结果。

  什么叫文学?

  文学就是一种用来书写个人经验的形式。

  从这个意义上讲,只要那个作家在创作时尊重了自己的个人经验、是以个人的感受为原则的,那么他在实质上就不能不是坐井观天的。

  “每个人在不同的时空背景之下,会得到不同的经验。”这几乎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许多年前,一个打工的女孩经常来北大听我的讲座,她告诉我,她小时候在冬天的晚上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帮家里洗碗。我觉得这太奇怪了。洗碗是我们很多人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所以才发明了洗碗机嘛。她解释道,小时候家里很穷,穷到连几分钱一盒的蛤蜊油都买不起,于是,她想通过洗碗在干燥的手背上找到一点点油腻的感觉。我敢断言,这种经验是她个人所独有的。

  我们没有理由不在意我们自身的经验。我们应当将自己的作品建立在自己的经验的基础上。经验是无法丢失的前提。

  《红瓦》刚出来的时候,一位批评家指出,他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写““””。因为在此之前,作家一涉及““””,都在写集体性*的记忆:戴帽子游街的““””、批斗的““””、蹲牛棚的““””。但其实,不同人的““””是不一样的。《红瓦》的背景是““””,但绝不是现在一般作品中所记忆的集体性*的““””。那时,我才十一岁,刚上中学。我的父亲把我交给一个女语文老师。她领着我们一群孩子过长江到上海去串联,路途要经过苏北小城南通。当时,我的感觉是:整个世界沦陷坍塌了,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南通。因为人流滚滚,我们小孩子经常被挤丢。老师很着急,用张艺谋的电影来讲,“一个都不能少”。她经常是找到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又没了,非常紧张。于是,她在街头给我们每个小孩买了一个玩具。那是一种用塑料做的鸟,灌上水,鸟尾巴上有一小眼,嘴对着小眼一吹,水就在里面跳动,会发出一种欢鸣的声音。她告诉我们,如果谁掉队了,就站着别动,吹水鸟,她就会循着声音找谁。这样的效果很好。当时,男孩女孩全拿着一只水鸟一路走在南通小城,那真是南通小城的一道风景线。

  后来,我们这个串联小分队得到了一张集体船票,准备坐东方红一号到上海。码头上人山人海,非常混乱。老师知道把一个队伍完整保持到船上,根本不可能。于是,她让大家上船以后在大烟囱下集合。队伍哗的一声散掉了,大家各奔东西。我开始拼命吹水鸟,但是没有一个人呼应我。我很焦急。吹了很久,远处终于有一个人呼应我,我当时的心情不知道有多么激动,就像一个地下党员跟组织接头、接了好久没接上、现在终于接上了。然后,我吹一个长声,他就吹一个长声;我吹一个短声,他就吹一个短声;我吹一长一短,他也吹一长一短——像两只小鸟在一起合鸣。

  后来,我上了船,到了大烟囱下,却发现没有我的老师和同学。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东方红一号缓缓离开江岸,向江心开去。我到处找大家,不停吹水鸟,吹得嘴唇都麻木了。最后回到大烟囱下,依然没有一个人。这时,我知道了,今天上了船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一个十一岁的只去过县城两三次的小男孩,在秋天的黄昏,一个人在长江之上,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心情?当然,他是非常悲哀的。我印象很深,我当时趴在栏杆上哭,不是那种悲愤的号啕大哭,好像哭声中还带着一种甜丝丝的感觉。看着眼泪随着风儿飘忽摇摆,我觉得很好玩,就再哭;哭累了,就在大烟囱下睡着了。睡到深夜,模模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就拿起水鸟接着吹。这时,隐隐约约觉得一个苍茫的地方有人用水鸟呼应我。我怀疑这是幻觉,摸摸头上的帽子,再摸摸身边的行李,确信这是真的,于是便拼命地一边吹一边往船尾跑,那个人也拼命向我这里跑。最后,我们会合了。在灰暗的灯光下,我看到竟是一个女同学,而且,最让人尴尬的是:那个女孩是自从我上初中以后全班同学拿她和我开玩笑的那个女孩。……

  这就是我的“”。

  文学必须回到个人的经验上来。

  一个小说家自己的鲜活感觉大概永远是最重要的。

  无所事事。

  卧病在床的普鲁斯特留给我们“无所事事”的印象,而“无所事事”恰恰可能是文学写作所需要的上佳状态。由无所事事的心理状态而写成的看似无所事事而实在有所事事的作品,在时间的淘汰下,最终反而突兀在文学的原野上。

  中国文坛少有无所事事的作家,也少有无所事事的作品。我们太紧张了。我们总是被沉重的念头压着。我们不恰当地看待了文学的社会功能,将文学与社会紧紧捆绑在一起,对当下的社会问题表现出了过分的热情。普鲁斯特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启发。他在无所事事的状态之下,发现了许多奇妙的东西,比如说姿势——姿势与人的思维、与人物的心理,等等。在《追忆似水年华》中,他用了许多文字写人在不同姿势之下会对时间产生微妙的不同的感觉:当身体处于此种姿势时,可能会回忆起十几年前的情景,而当身体处于彼种姿势时,就可能在那一刻回到儿时。“饭后靠在扶手椅上打盹儿,那姿势同睡眠时的姿势相去甚远……”他发现姿势奥妙无穷:姿势既可能会引起感觉上的变异,又可能是某种心绪、某种性*格的流露。因此,普鲁斯特养成了一个喜欢分析人姿势的习惯。当别人去注意一个人在大厅中所发表的观点与理论时,普鲁斯特关闭了听觉,只是去注意那个人的姿势。他发现格朗丹进进出出时,总是快步如飞,就连出入沙龙也是如此。原来此公长期好光顾花街柳巷,但却又总怕人看到,因此养成了这样步履匆匆的习惯。

  人在无所事事的佳境,要么就爱琢磨非常细小的问题,比如枕头的问题、姿势的问题、家具的问题,要么就爱思考一些大如天地的、十分抽象的问题。这些问题自有人类的历史的那一天就开始被追问,是一些十分形而上的问题。在普鲁斯特这里,他是将这些细小如尘埃的问题与宏大如天地的问题联系在一起思考的——在那些细小的物象背后,他看到了永世不衰、万古长青的问题。

  作家也是知识分子,但却是知识分子的一种。他既需要具备一般知识分子的品质,同时又需要与一般知识分子明确区别开来。作为知识分子,他有责任注视“当下”。面对眼前的社会景观,他必须发言,必须评说与判断。“知识分子”这一角色*被规定为:他必须时刻准备投入“当下”。当一个知识分子对他所处的环境中所发生的种种事件竟然无动于衷、麻木不仁时,他就已经放弃了对“知识分子”这一角色*的坚守。在庞大的国家机器中,知识分子永远是强劲的驱动力。

  然而,当他在作为知识分子中的一种——作家时,他则应该换上另一种思维方式。他首先必须明白,他要干的活儿,是一种特别的活儿。作家所关心的“当下”应含有“过去”与“将来”。他并不回避问题,但这些问题是跨越时空的:过去存在着,当下存在着,将来仍然会存在着。这些问题不会因为时过境迁而消失。此刻,那些琐碎的、有一定时间性*和地域性*的事物在他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他可以视而不见,而看到的是——用米兰·昆德拉的话讲,是“人类存在的基本状态”。

  “写小说应该写的,这是小说存在的惟一理由。”米兰·昆德拉说得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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